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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系列~十三歲之前第二十三篇(啊嬤‘’上篇‘’)

啊嬤的房間有三味,尿騷味,檳榔味,啊嬤特有的體味……

老爸的老母我叫啊嬤,老媽的老母我也叫啊嬤,乾爸的老母我還是叫啊嬤,小學一年級時的一天,啊哲吹噓他有三個啊嬤,我嗤之以鼻,因為我有七個啊嬤(註),有些啊嬤現在與其說是記憶保存,不如說歲月遺忘,遺忘在不想回首裡。
那時就曾經這麼想,要是七位同濟一室,我大大一聲啊嬤,不知道誰會先應答。
我絕不會猜錯,那昏黃燈火下拉衣扯褲噓寒問暖的親情,一路伴隨著我,呵護著我長大,老爸的老母肯定搶先回應,她就是這篇文的主角。

[啊嬤,哇嘜起讀冊了(我要去上學了)。]
寒冷的冬早,整個山村還連接著晨霧瑟縮在吼嘯的北風中,我囫圇過早餐,背起書包準備去學校。
[哩捂穿卡休咧抹(你有穿暖和些嗎?)。]
啊嬤微佝著背邊走邊囔,邊邁入她的房間,行雲流水熟練極了打開床頭四四方方小木箱,乾癟的手,摸呀摸,摸出一個十元銅板,“答”一聲,遞到我手心。
啊嬤接著在我衣領口拉二下,褲腰上又扯二下,這慣性的動作,日裡經常上演,好像不這麼拉扯二下,我的衣服會皺襞襞地見不得人似的。
跟啊嬤喊說要上學,真實的,我是要討那十元,沒拿到,我是不依的,銅板懷揣在口袋裡,我才甘願哆嗦著跟隨寒風上學去。
啊嬤是慣我寵我的,即使曾經,[哩置哇柴箱帖錢喔。(你在我木箱拿錢喔!)]
啊嬤每天清晨習慣式的摸錢動作,我雙目了然一清二楚。有時趁啊嬤不在房間,我會手伸入箱裡,自己摸走了幾個。
明明是“陶帖(偷竊)”,啊嬤硬是說拿,阮耶孫子怎能說是小偷。
[哩買賽嘎阮媽媽供喔,(妳不要跟我媽媽講喔)。]我耍賴著說。
[哇摘,那供,哩下宏貢死。(我知道,說了,你會被你媽媽打死。]
小時候我是非常怕媽媽的,說是怕,真正怕的是桂竹細枝,鞭在屁股,很痛底。
這就是我啊嬤,那晚二嬤孫的一段對話,我可以不想,但不可以遺忘。
不騙你,我來得及參予的日子,我沒看見啊嬤扳臉生氣或嚴聲厲語過,但慈愛的臉也不是經常笑口常開。
時間如果再往遠處推,推到我的大家族,啊公的老母,我叫啊祖(祖奶奶),是整個家族的威儀象徵,心靈神主牌。啊公飽學強勢,真正是家族的一諾九鼎,隨著生意越做越大,啊公飽暖不安於室的心,隱約已見,那年頭,三妻四妾是有的。
啊公強渡的念頭,擔憂的不是像小媳婦的啊嬤,而是啊祖的絮叨起來。二奶奶要進門,啊祖肯定不允的,啊嬤呢,這還用說。
啊祖是啊嬤僅有的靠山,最後的王牌,隨著日久,啊公抓準啊祖古代婦女的心裡,也打出王牌,“二奶奶有身了”。
沒法度,啊祖氣嘟嘟撂下一句話:
[哩嘎置去問恁某,(你自己去問你老婆)。]
局面整個傾斜了,變成啊公的勝利,痛楚憂慮從啊嬤臉上滑過去,沒有切入,那苦又澀又長,一骨碌往裡吞了下去。

二奶奶進門了,啊嬤(註)笑容漸漸少了,經過幾年,再入門個三奶奶,啊嬤臉更癟,口更緊,笑更不容易看到了。
古時婦女講三從,從是服的意思,也概括丈夫娶小納妾的不容置喙,要不,能如何,哭訴找門都沒有,嫁狗跟狗的封建觀念,深植舊社會啊嬤的心。
一山難容二虎,豈止難,是不容,況乎三虎,還是母老虎。啊嬤在二雙刀子般的眼睛,讓人有些膽顫心驚難攖其鋒下,選擇退與讓,也是服與從的另一層意思。
這一讓,就讓進了地僻腸道“石腳桶”裏,從“石腳桶”這地名,就可看出它的形,擠在山村的最下端,八掌溪貫穿其中,四周都是山頭的窪凹,到了冬天,溪床露出來,活像一盆石頭多於水的腳桶,這裏是二,三叔居住的地方。
小時候常聽左鄰右舍講一段永印我心,有關啊嬤的故事,“恁啊公嘜娶細姨,恁啊嬤去觸口倒噠棉被(幫忙挑棉被)”。
公車當年只駛抵觸口(嘉義現今之天長地久橋),回家餘下一個多小時路程,那是大粒汗,小粒汗經棟仔嶺,大巃一步步走上來的。
山村不大,閒言閒語,三姑六婆們是藏不住的,誰家母豬產下幾隻小豬仔此等小小事,比網路還快即刻由村頭傳遍村尾,何況啊嬤此等驚世駭俗的大大事。
左鄰右舍表面說的是啊嬤的好脾氣,柔個性,順從的意思,入耳卻拐了彎,拐成另一個意思。雖說當真,但我卻生氣了,逮到機會,起腳踢嚼舌的人養的小狗狗二下屁股,汪汪二聲,生氣算是報了。
山區經常起風,拖牽著霧,綿綿地,似苦又長,消逝的往事,如同小時候雜貨鋪的米酒瓶,就算重新拿起來,常常是賤賣,或摔碎的可能…………。
[溪流飄葉,飄到那,寫到那,請待續啊嬤下篇]
註:七個啊嬤,內奶奶三個,外婆三個,加乾的一個,文中指的啊嬤,是老爸的親生母親。

圖文:國輝105,04,22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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