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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與老兵的故事(第一篇~鄉愁)
【老去空餘渡海心,蹉跎一世更何云,無窮天地無窮感,坐對斜陽看浮雲。】這是臺靜農先生所寫最後一首詩(老去)。無意中讓我看到,詩意描述老芋仔不如歸去,無法歸去,飄泊離散無根浮萍的人生,這讓我想起與我歲月裡牽繫的老兵故事!
認真探討,我四十餘年的流蕩生涯,與這些老兵所演繹的歷史人生悲劇,真如小巫見大巫。錯亂的是,歷史找上他們,還是他們命運貼上歷史,一時還捉摸不清。緊接著諷刺的是,讓他們拋家棄子,捨命換來的那場怵目驚心國共戰爭,現在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,漢賊早已兩立,國共第N次合作正積極進行著。在老兵身上發生的一切,更多時候是將他們扔棄在歷史的荒涼處。
認真探討,我四十餘年的流蕩生涯,與這些老兵所演繹的歷史人生悲劇,真如小巫見大巫。錯亂的是,歷史找上他們,還是他們命運貼上歷史,一時還捉摸不清。緊接著諷刺的是,讓他們拋家棄子,捨命換來的那場怵目驚心國共戰爭,現在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,漢賊早已兩立,國共第N次合作正積極進行著。在老兵身上發生的一切,更多時候是將他們扔棄在歷史的荒涼處。
記得十歲那年,村裡闖進八位來自大江南北的老芋仔,操著不同口音,經人指點,找上當村長的祖父說明來意。原來從部隊退下來,無一技之長,且年過知命,來到村裡討餬口。祖父惻隱,安排在二奶奶雜貨舖邊房住下。
那時山上有扛衫木苦力工作,他們八位從此拖邁著戰爭沒死的身軀,出賣勞力,換取微薄工資,為的就是餬一張嘴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軍人(多數時間,還穿著軍服工作),也第一次聽到外省人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軍人(多數時間,還穿著軍服工作),也第一次聽到外省人。
放學後,傍晚經常看到他們拿把扇子,坐在院子乘涼,更多時間,望向天空發呆,沉默不語。
我只記得有一位叫老李和老王的,尤其老李特別喜歡我,講些他們打仗的故事和家鄉的趣事給我聽,我會用生澀的普通話回應。每次吃完晚飯,我立刻溜到他們那裡,真正不是為了聽故事,而是老李一手油炒花生米特別香噴噴,聽故事總抓一把花生米給我,我是為了花生米才溜過來的。但每次看到另一位老王都是一副病懨懨的臉容,不知是病魔摧殘他,還是…………………。
我只記得有一位叫老李和老王的,尤其老李特別喜歡我,講些他們打仗的故事和家鄉的趣事給我聽,我會用生澀的普通話回應。每次吃完晚飯,我立刻溜到他們那裡,真正不是為了聽故事,而是老李一手油炒花生米特別香噴噴,聽故事總抓一把花生米給我,我是為了花生米才溜過來的。但每次看到另一位老王都是一副病懨懨的臉容,不知是病魔摧殘他,還是…………………。
以後我才知道,50年代中期,部隊大量冗員退下來(註1),幸運一點的,賣起山東饅頭,開間四川牛肉麵,餃子館,要不進榮工處,開山闢路。更多像老李他們時代邊緣人,在各個角落延伸苟殘著。前半生淚的飄蕩和血的殺戮,讓他們付出下半生無限的追思和懺悔,有家不能歸,浮萍人生,註定淒涼。
【老兵不死,只有凋零】這是二次大戰美軍名將麥克阿瑟於1951年國會演講名言,所指的是精神不死,軀殼的凋零,對西點或黃埔出身的老兵,在漂亮圖騰背後,這句名言可能具有象徵意義。但大多數招募及強拉伕而來,無眷無村,流落四方可憐老兵而言,直到凋零,他完全不清楚這個精神對他有何意義!至少我寫的這幾位老兵都是,至死眼睛不閉的老芋仔,酒後號啕大哭的老士官長,一心一意想埋骨家鄉的榮家老兵,每每想起,次次讓我動容。
寒冷的冬天,老李他們倏忽間已來山上幾個月,當然我也興奮的吃著花生米,聽著故事幾個月。只是感到奇怪,最近幾日都沒看到老王出現在院子,但從邊房裡卻傳來陣陣的咳嗽聲,聽說他病了,難怪每次見到他都是佝僂著背,病懨懨無精打采的樣子。
有一天,放學回家,經過二奶奶院子時,覺得不尋常,沒人拿扇子乘涼,邊房人進人出,氣氛透露詭異。
有一天,放學回家,經過二奶奶院子時,覺得不尋常,沒人拿扇子乘涼,邊房人進人出,氣氛透露詭異。
當天傍晚,媽媽就不准許我去老李那邊,並告訴我,老王今晨死了。
須臾,祖父從老李那兒回來了,我聽到他跟家族幾個長輩說:[老王眼睜睜的死,無論如何都不願閉,最後老李跪下,禱告老王,願意給他當子侄輩扶斗執幡,老王才閉上眼,同時,兩行淚水涓涓流下……] 。
須臾,祖父從老李那兒回來了,我聽到他跟家族幾個長輩說:[老王眼睜睜的死,無論如何都不願閉,最後老李跪下,禱告老王,願意給他當子侄輩扶斗執幡,老王才閉上眼,同時,兩行淚水涓涓流下……] 。
隔天放學,我瞧見老李在院子裡,右手拿鐵鎚,左手執鑿子,在雕鏤一塊已磨平的石頭,當時我不懂他幹啥,我只看見老李揚起的手臂,刺著我看懂的四個字“殺朱拔毛”。第二天上學時,再經過那裡,看到鑿好的石塊,倚在牆角,長長方方的石塊上面,刻劃三個字“王××”,我就懂了,這是老王的墓碑。
放學回來,從大人口中,知道老王已出山埋葬了,就埋在山村一個叫埔仔的荒蕪野地。後來只要白天經過埔仔,我都好奇抬頭看,坡上有一個孤墳,墳前立一塊老李鑿匠的石碑,墳頭朝向至死不休的親人故鄉。
隔年放暑假時,山上扛衫苦力告一段落,在一個陰霾的清晨,老李他們七個人整理好行李,揮別來了近一年的山村及熟識的人,同時也丟下老王伶仃異鄉荒地,孤獨無聲的吟唱-離別後就再也沒機會回去哀愁的歌。
從此老李一群人就在我的旅程裡,永遠消失了,只剩記憶。
從此老李一群人就在我的旅程裡,永遠消失了,只剩記憶。
以我當時年紀,這些情景,並沒有太深的感觸和省悟。但十幾年後,我已進入軍旅,擔任連隊主官,遇到酒後號啕大哭及生活困頓的士官長(註2),等情緒沉澱寂靜時,反芻往事,老李他們就浮昇腦海,老王的眼淚及墓碑上那三個字就烙印在靈魂裡。我忖問,為何在那個時代裡,會譜寫那麼多親人故鄉悲歌,歌詞中總有一句~“要相逢,只有在夢中”。上篇完,
(註1)當年眷村審核非常嚴格,這些人連分配資格都不具備。
(註2):中篇書寫主題。
文:國輝104.01.22
(註1)當年眷村審核非常嚴格,這些人連分配資格都不具備。
(註2):中篇書寫主題。
文:國輝104.01.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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